《大学》是四书之一,原来只是《小戴礼记》的第42篇,二程首先将《大学》古本从《礼记》中单独摘录出来,重新编排,加以注解。认为“大学之道,明德、新民不分物我,成德之事也。”视《大学》为“孔氏之遗书,而初学入德之门也。”《宋史 道学传》序论说:二程“表章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二篇,与《语》、《孟》并行。于是上自帝王传心之奥,下至初学入德之门,融会贯通,无复余蕴。”正如余英时先生所说:理学家“所谓规模之大,凡人为学,便当以‘明明德、新民、至于至善’及‘明明德于天下’为学,不成只是要独善其身便学?须是志于天下,所谓‘志伊尹之所志,学颜子之所学也。’伊尹之所志,是外王,颜子之所学是内圣。”(余英时《朱熹的历史世界》418页)
二程对《大学》的推崇,奠定了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基础,亦为中国人生哲学、政治哲学提供了经典文本,为士大夫乃至民众建立起“至于至善”的精神信仰,具有划时代的意义。
经典因阐释而焕发生命力。《大学》为入德之门,本文选取《大学》通俗而又为大众所必掌握的内容予以阐释,阐释以朱子集注和二程语录为主。
《大学》精粹(普及版)
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新民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一是皆以修身为本。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:身有所忿懥(zhi,愤怒)则不得其正,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,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,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。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: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!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:其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无之。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,故治国在齐其家。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: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弟,上恤孤而民不倍,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。
为人君止于仁,为人臣止于敬,为人子止于孝,为人父止于慈;与国人交止于信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是故君子先慎乎德,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。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,故君子必诚其意。唯仁人能爱人,能恶人。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
《大学》精粹集句注
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新民,在止于至善。”
朱子注:程子曰“亲,当作新”。朱子注曰:“大学者,大人之学也。明,明之也。明德者,人之所得乎天,而虚灵不昧,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。但为气禀所拘,人欲所蔽,则有时而昏。然其本体之明,则未尝息者。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,以复其初也。新者,革其旧之谓也,言既自明其德,又当推以及人,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。止者,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。至善,则事理当然之极也。言明明德、新民,皆当至于至善之地而不迁。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,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。”
程颢说:“《大学》‘在明明德’,先明此道;‘在新民’者,使人以此道以自新;‘在止于至善’者,见知所止。”(《二程集》22页)
程颐说:“入德之门,无如《大学》。今之学者 ,赖有此一篇书存,其他莫如《论》《孟》。”(《二程集》277页)
“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。”
朱子注:止者,所当止之地,即至善之所在也。知之,则志有定向。静,谓心不妄动。安,谓所处而安。虑,谓处事精详。得,谓得其所止。
程颢说:“羞恶则有所不为。知所止,乃义之端。”(《二程集》364页)
程颐说:“大学之道,在明其明德,明德乃止于至善也。知既至,自然意诚。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,知之至也;知之至,故未尝复行。他人复行,知之不至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365页)
程子说:“艮,止其所也。万物各止其所,分无不定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1209页)
“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”
朱子注:明德为本,新民为末。知止为始,能得为终。本始所先,末终为后。
程颐说:《大学》曰:“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”人之学莫大于知本末终始。致知在格物,则所谓本也,始也;治天下国家,则所谓末也,终也。------格犹穷也,物犹理也,犹曰穷其理而已也。穷其理,然后足以致之,不穷则不能致也。格物者适道之始,欲思格物,则固已近道矣。是何也?以收其心而不放也。(《二程集》316页)
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。”
朱子注:明明德于天下者,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。心者,身之主也。诚,实也。意者,心之所发也。实其心之所发,欲其一于善而无自欺也。致,推极也。知,犹识也。推极吾之知识,欲其所知无不尽也。格,至也。物,犹事也。穷至事物之理,欲其极无不到也。
程颐说:“致知在格物”,格,至也。物,事也。事皆有理,至其理,乃格物也。然致知在所养,养知莫过于寡欲二字。(《二程集》365页)
周敦颐曰:治天下有本,身之谓也;治天下有则,家之谓也。本必端,端本诚心而已矣;则必善,善则和亲而已矣。家难而天下易,家亲而天下疏也。是治天下观于家,治家观于身而已矣。(《通书》)
程颐曰:“天下之治,正家为先。天下之家正,则天下治矣。”“正家之本,在正其身。------言慎行修,则身正而家治矣。”“夫王者之道,修身以齐家,家正则天下治矣。自古圣王,未有不以恭己正家为本。”“家人之道,利在女正”“女正则男正可知矣”。(《二程集》1406页)
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
朱子注:物格者,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。知至者,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。知既尽,则意可得而实也。意既实,则心可得而正也。
程颐说:正心以正身,正身以正朝廷百官,而至于天下,此其序也。(《二程集》20页)或问:“进德之术何先?曰:莫先于正心诚意。诚意在致知,‘致知在格物’。”(《二程集》188页)
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
朱子注:壹是,一切也。正心以上,皆所以修身也。齐家以下,则举此而措之耳。
程子说:“治天下国家,必本诸身。其身不正,而能治天下国家者,无之。”“将以治人,必先治己。”
程子说: 故好学非知,然足以破愚;力行非仁,然足以忘私;知耻非勇,然足以起懦。知是三者,未有不能修身者也。(《二程集》1157页)
程颐说:欲治国治天下,须先从修身齐家来。不然,则犹“正面墙而立”。(《二程集》293页)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:身有所忿懥(zhi,愤怒)则不得其正,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,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,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。
朱子注;程子曰:“身有之身当作心”。忿懥,怒也。盖有四者,皆心之用,而人所不能无者。然一有之不能察,则欲动情胜,而其用之所行,或不不能不失其正矣。
程颐说:“忿欲忍与不忍,便见有德无德。”(《二程集》85页)
程颐说:“心之燥者,不热而烦,不寒而栗,无所恶而怒,无所悦而喜,无所取而起。君子莫大于正其气,欲正其气,莫若正其志。其志既正,则虽热不烦,虽寒不栗,无所怒,无所喜,无所取,去就犹是,死生犹是,夫是之谓不动心。”(《二程集》321)
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: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!
朱子注:人谓众人。之,犹于也。辟,犹偏也。五者,在人本有当然之则;然常人之情惟其所向而不加审焉,则必陷于一偏而身不修矣。
程颐说:“治家者,治乎众人也,苟不闲(防止之意)之于法度,则人情流放,必至于有悔,失长幼之序,乱男女之别,伤恩义,害伦理,无所不至,能以法度闲之,则无是矣。”(《二程集》885页)“人之处家,在骨肉父子之间,大率以情胜礼,以恩夺义,唯刚立之人,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。”(《二程集》885页)
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:其家不可教,而能教人者无之。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,故治国在齐其家。
朱子注:身修,则家可以教矣。有善于己,然后可以责人之善;无恶于己,然后可以正人之恶。
程颐说:“治家之道,以正身为本,故云反身之谓。爻辞谓治家当有威严,而夫子又复戒云,当先严其身也。威严不先严于己,则人怨而不服,故云威如而吉者,能自反于身也。《孟子》所谓“身不行道,不行于妻子也”。(《二程集》888页)
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: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弟,上恤孤而民不倍,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。
朱子注:老老,所谓老吾老也。兴,谓有所感发而兴起也。孤者,幼而无父之称。綮,度也。矩,所以为方也。言此三者,上行下效,捷于影响,所谓家齐而国治也。亦可见人心之所同,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获。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,推以度物,使彼我之间各得所愿,则上下四旁均齐方正,而天下平矣。
程子说:“君子之于天下,正己斯可矣。正己,则孰物与不正?笃敬而天下平,正己而已。”(《二程集》1164页)“君子笃于亲,则民兴而乐仁;故旧不遗,则民化而笃厚。”(《二程集》1148页)“居富贵而骄吝,无德之甚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1149页)
为人君止于仁,为人臣止于敬,为人子止于孝,为人父止于慈;与国人交止于信。
程颐说:“‘君仁莫不仁,君义莫不义’。天下之治乱系于人君仁不仁耳。------夫政事之失,用人之非,知者能更之,直者能谏之。然非心存焉,则一事之失,救而正之,后之失者,将不胜救矣。格其非心,使无不正,非大人其孰能之?”(《二程集》390页)
程子说:“一不敬,则私欲万端生焉。害仁,此为大。”(《二程集》1179页)
程子说:“夫有物必有则,父止于慈,子止于孝,君止于仁,臣止于敬,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,得其所则安,失其所则悖。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,非能为物作则也,唯止之各于其所而已。”(《二程集》968页)
程颐说“不信不立,不诚不行。”(《二程集》318页)
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
朱子注:道,谓居其位而修己治人之术。发己自尽为忠,循物无违谓信。骄者矜高,泰者侈肆。
程颢说:尽己之谓忠,以实之谓信。发己自尽为忠,循物无违谓信,表里之义也。(《二程集》133页)
程子说:“自古天下之治,未有久而不乱者,盖不能戒于其盛也。狃安富而骄侈生,乐舒肆则纪纲坏,忘祸乱则篡孽萌,是以浸淫滋蔓,而不知乱亡之相寻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1211页)
程颐说:“善处泰者,其福可长也。盖德善日积,则福禄日臻,德逾于禄,则虽盛而非满。自固隆盛,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756页)
是故君子先慎乎德,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
朱子注:德,即所谓明德。有人,谓得众。有土,谓得国。有国则无患无财用矣。
程颐说:“古之君子,修德而已。”“天下化德,人伦自正。”(《二程集》518页)
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。
朱子注:人君以德为外,以财为内,则是争斗其民,而施之于劫夺之教也。盖财者人之所同欲,不能綮矩而欲专之,则民亦起而争夺矣。
程颢说:“‘德不孤,必有邻’。一德立,则百善从之。”(《二程集》371页)
程子说:“利者,众之所同欲也,专以利己,其害大矣;贪之甚,则昏蔽而忘理义;求之极,则争夺而致怨。”(《二程集》1186页)
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慊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
朱子注:诚其意者,自修之首也。毋,禁止之辞。自欺云者,知为善以去恶,而心之所发有未实也。慊,快也,足也。独者,人所不知而而己所独知之地。言欲自修者知为善以去其恶,则当实用其力,而禁止其自欺。使其恶恶则如恶恶臭,好善如好好色,皆务决去,而求必得之,以自快足以己,不可徒苟且以殉外而为人也。然其实与不实,盖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也,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焉。
程颐说:“诚者无妄之谓也。”“诚无不动者:修身则身正,治事则事理,临人则人化。”(《二程集》1170页)
程颢说:“不愧屋漏,则心安而体舒。”(《二程集》95页)“要修持他这天理,则在德,须有不言而信者。言难为形状。养之则须直不愧屋漏与慎独,这是个持养底气象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30页)
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,故君子必诚其意。
朱子注:胖,安舒也。言富则能润屋矣,德则能润身矣,故心无愧怍,则广大宽平,而体常舒泰,德之润身者然也。盖善之实于中而形于外者如此。
程颐说:“《礼》曰:‘心广体胖。’心既弘大,则自然舒泰而乐也。”(《伊川学案》755页)君子之学,以润身为本。其治人应物,皆余事也。(《元明学案》381)
程颢说:“‘君子以振民育德’。君子之事,惟有此二者,余无他为。二者,为己为人之道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140)
唯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
朱子注:以其至公无私,故能得好恶之正如此也。
程颐说:“仁者公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105页)“天心所以至仁者,惟公尔。人能至公,便是仁。”(《二程集》439页)“仁者,天下至公,善之本也。”(《二程集》820页)
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
朱子注:苟,诚也。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污而日新,则当因其已新者,而日日新之,又日新之,不可略有间断也。
程颢说:“日新之谓盛德,生生之谓易,阴阳不测之谓神。”要思而得之。(《二程集》133页)
程颐说:君子之学必日新,日新者日进也。不日新者必日退,未有不进而不退者。唯圣人之道无所进退,以其所造者极也。(《二程集》325页)